沈无妄目光几乎能刺穿那盛装蛊虫的小盒盖子,看到里面那不断蠕动的蛊虫。那忘忧蛊小指粗细,十分莹润,白白胖胖的身子细看,内里有五彩光华。真如美梦一般,能让人忘记烦忧。可这对沈无妄来说……却是噩梦。尤其是,当下……“嗒、嗒……”一声声的轻响。是桌案对面的沈长河,修长的手指在一下下地叩击着桌面。无形中给沈无妄压力。沈无妄抬头,目光透过紧闭的窗棂。能感受到外面月挂中天,正把无尽清凉的光辉,洒向人家,千家万户。洒上棚户,也洒进宫中的琉璃瓦上。也一定会……照映在江书脸上。她此刻……是否像之前一样,整个人还是呆呆地、愣愣地,对外界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她……不该那样!沈无妄深吸一口气。“啪嗒”打开了铜盒。“呵……”沈无妄听见沈长河极轻极轻地笑出声来,“没想到,我沈长河的儿子,竟是个……情种。”同时,沈无妄心中,前代忘忧蛊疯狂大叫:“不可!万万不可!你明白沈长河一定会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沈无妄轻笑。在心中回答:“可我没有选择。”“不,不行……”前代忘忧蛊激烈地反抗着,沈无妄能感觉到心口一阵阵地剧痛。但前代忘忧蛊对本体的影响实在太过于微末。根本阻止不了……沈无妄一口吞下了那条崭新的蛊虫。寂静……自醒来,就一直在沈无妄心间呱噪不断的前代忘忧蛊彻底没了声息。从前那个沈无妄,伤害过江书,又护过江书那么久的那个“沈无妄”,彻底湮没。也不知是不是被新的蛊虫所取代。感受到蛊虫丝滑地滑进喉管,在腹内气海扎根。沈无妄抬眼,平静无波地看向沈长河。“现在,可以了吗?”“呵呵,”沈长河大笑一声,伸手摸上沈无妄脸颊边,“妄儿,你是个好孩子。一向最听爹的话。”沈无妄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冰寒地望着他。“罢了罢了,”沈长河垂下手,“既然吞下了忘忧蛊,十二个时辰内你便会沉睡。去吧,回宫里去,想个法子,让为父光明正大地入宫。这对你来说,不难吧?”长春宫。铃玉值夜。小宫女打着哈欠,困顿地靠在江书床榻边。垂下的床帏内,一丝声息都没有,安静得怕人。江书连睡沉后的那种呼吸声,都不曾发出来。“噗通……”铃玉太困了,一瞬间迷糊了过去,身子软软地靠在床帏上。人也直接砸到了床榻之上。差点压到江书。“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铃玉吓醒了,忙不迭地解释,却想起……如今的娘娘,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了。铃玉鼓起勇气,看向江书的脸。果然对上她古井无波的眼神。这么晚了,娘娘没睡……没睡却直愣愣地躺在床上,一丝声息都没有……简直像个……活死人!铃玉一缩脖,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坏了。“呸呸呸。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铃玉伸手,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娘娘会好的,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可她说着说着,却眼眶一阵阵地发酸发热。真的,还会好吗?她不知道……下一刻。铃玉惊骇地瞪大眼睛。她看到,窗外明亮的月光,把一道漆黑的影子,投在了江书床榻上!“什么人……”竟悄没生息地站在她身后?铃玉张口,刚要喊侍卫。只觉脖颈处挨了一下,竟就这么软倒。这熟悉的感觉……莫非是,沈大人?把小宫女放到,沈无妄看向床榻上的江书。果然……她就如他刚才所想象的一模一样。被月光映照在如玉般白皙的侧脸上,更显清冷。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可似乎是因为连日来都不曾真正地好好歇息,江书眼中满是红血丝,眼底也挂着两片淡淡的青色,看着无比可怜。“抱歉……”沈无妄声音传来,“但我想,你可能……更愿意坐着与我说话。”说着,男人微凉的手,搭在江书肩上,轻轻地将她扶起。如今的江书,乖得可怜。沈无妄扶她起来,她就身穿白色寝袍,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榻边。一双赤裸的玉足,足尖轻轻点在紫檀木踏板之上。沈无妄伸手,将她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借着月光,仔细端详女孩的脸。稍嫌苍白的脸色,眼中的红血丝,淡青的黑眼圈……现在的江书看起来,莫名地……“好狼狈啊。”沈无妄轻笑了一声,笑声中,却满是心疼。他伸出手,想要抱抱她。那只冷白色的,筋骨分明的大手,在半空中滞了滞,最终还是无声地垂落回身侧。若江书还醒着,她不会喜欢他这么对她的吧?因为他曾经……伤害过她。沈无妄上前一步,很轻的,无声的,单膝跪在江书身前。“我要走了……”卧房内,只有男人轻轻的说话声。没有任何回应。沈无妄自顾自说着:“这次……是我自己撞到他手里,他一定会亲手,好好地重新为我打下镇魂钉。这次,不知又要给我编造一个什么样的身世,什么样的性格……我可能,再也不记得你了。你往后若是碰见我,不必理我,远远走开,就好,一定要记得……”江书白色的寝袍裙上,显出一道褶皱。沈无妄自然而然地抬手,帮她抻平。他不想她不舒服,一点儿都不想。“江书,江书……”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在做最后的告别,“可能,你再也看不见我醒来……不过,对你来说,这可能也是一件好事。你从来不曾原谅过我。”沈无妄顿了顿,苦笑着,向寄居在自己心间的前代忘忧蛊:“出来,告个别吧。我把身体给你。”一片寂静。那老蛊虫,可能已经不在了。“胆小鬼。”沈无妄翘起嘴角自嘲地笑。他再次抬头看向江书,神情中甚至带了虔诚,仿佛在跪拜他心目中所有的美好神性。沈无妄:“江书,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