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绪牵着他的手走在前面,身后的人沉默如幽灵,无人的车库里忽然发出一声呛咳的气声,带出虚幻的回音,他回过头,靠近,让程觉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程觉无论如何也不松口,隐忍的啜泣声像一颗又一颗石子,落进浑浊的水潭,痛苦的涟漪在这个空旷冷寂的空间荡漾开来。
他太傻逼了,傻逼到被泪水糊住眼睛,没注意沿途陌生的风景;傻逼到夹带着河水腥味、半冷不热的夜风窜进鼻腔,难受得他头晕反胃、几欲作呕,却依旧沉睡着没有醒来。
电梯铃声招魂一般地响,紧着着是一串生硬的机械曲调——门开了。
李明绪打开灯,暖黄的光盈满整个客厅,他把程觉放在宽大的沙发上。
程觉被头顶的灯光刺着眼,微微睁开,睫毛沾染水珠,入目是摇摇晃晃的天花板,然后,一张脸清晰地被光晕勾勒出来。
“......这里是哪?”他问道。
李明绪把他扶起来,喂他喝水,答非所问道:“医生说你做完手术之后,身体状况可能会很差,我不敢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哥,你在这待一段时间好吗?”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程觉嘴唇发颤,哭腔压不下去。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疼痛反倒越来越明显。
短短几个小时,他的生命被抽去了一半,思想血肉模糊。
李明绪抱住他,安抚道:“没......休养几天就好了,你不相信我,也相信医生说的话吧。”
程觉昏睡时,陆医生在病房外和他谈话。
“程先生的子宫发育不良,宫腔畸形,比一般女性小很多,也脆弱得多,且先天性宫颈发育异常,几乎不具备生育条件,即使怀孕了,胎儿也难以存活,退一步说,如果胎儿正常发育,孕晚期也极易流产,这样对身体的损耗反倒更大,现在程先生的孕期有一个多月,可以进行手术,但是这势必会对他的身体造成负面影响......”陆医生年近退休,样貌很是和蔼,她看了眼病房里的程觉,叹气道:“过去我在国外进修,也见过和程先生的情况相同的人,他们会因为无法确认自身的性别而感到焦虑、迷茫,随着年龄增大,他们会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但是这种压力不能得到消解,有些人甚至......”
即使畸形的地方被布料遮蔽,那种难以融入寻常社会的畏缩和自卑却是掩盖不住的。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对于病患,医生只需要提出专业性的建议,通过医疗手段帮助其康复即可,仅凭同情的只言片语治疗不了任何伤病。
陆医生敛起愁绪,问道:“李先生,我冒昧地问一句,您和程先生是什么关系?以他现在的状况,术后最好是有家属近身照顾。”
李明绪想起程觉在车上的那番话,心骤然绞痛,略带苦涩地回答道:“我是他的爱人……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他的。”
程觉的头很晕,他猜测可能是因为自己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进食,所以低血糖了。
于是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公寓,比他那个小破房子大多了,估计有五六倍。
他躺在灰色的布艺沙发上,盖着一条绒毯,沙发也很宽敞,他甚至可以在上面滚一圈,但是他滚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