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外孙、外孙女比自己的孙子还管用呢!你这没有白疼。”
外婆低声的叹了口气,讥讽道:
“唉——两个孙子没有一个懂事的,平时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老人边掰玉米边往前方的墒沟慢慢的移动着双腿,玉米叶子被身子摩擦的声音,盖住了外婆的声音。渐渐地,老人和另一个一同劳作的女人掰玉米棒子的动作,随着距离的拉远,越来越轻微。
眼看迟迟不见收割机的踪迹,也听不见一丝半点发动机的响声。炎维诺打算走过高坡看一下,就在炎维彤正打算前去一探究竟时,外婆嘱咐他前去凤庄正在重修的桥南头,瞅一瞅电动三轮车座位下的那五百块油钱。毕竟是亲戚,也不好意识拿钱,这几百块钱就当作给他们加油了。按惯常来说,一亩地五六十块钱算是毫发不爽,但外婆非但没有锱铢必较,反而豁达大度。
外婆挥动着手中的镰刀,恓恓遑遑的说:
“你赶紧去桥头看看!座位底下放了五百块钱,去看看别被人拿走了,现在坏人多。”
炎维诺走上那条坡路,侧着耳朵倾听周围除了风之外细微的声音。由于快速跑动一段距离后,炎维诺气喘吁吁的步伐放慢了。
即将走到桥头那里,从炎维诺的目光所及之处,开来一辆红色的收割机。在这荒郊野外,尽管收割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也会被大片玉米丛的缝隙所吞噬,变得犹如弱管轻丝般细弱,只有等到它开到跟前时,才感觉到如洪钟般震耳欲聋。
外公慌忙的手指着那块南北方向的玉米地,同时用龙吟虎啸的呐喊声,与收割机司机对话,将轮式收割机引向手指的地方。随后,收割机娴熟的落下了虎牙般旋转的利齿,直线行驶在陡坡下的地里,并从收割机后方的清杂风机处,不断地排出搅碎的杂物。
炎维诺小心翼翼的将电动三轮车开进地南头,沿着收割机割过的地方捡起漏掉的玉米棒。外婆与炎维彤每人?着荆条筐,与炎维诺站成三排,逐行的搜察。这块地才收割大半,收割机就出现了故障。毕竟苏逢凯与两个兄弟在乌鲁木齐开了一家修车店,苏逢凯和内弟以及内弟的堂兄弟经过准确判断得知,这是由于切草刀贴地太近,导致摘穗道堵塞和收获机工作部件损坏所致。苏逢凯不得不骑着电动三轮车,载着内弟俩去集市上购买配件。
这时天气突变,下起了小雨。外婆仓卒之际,朝外公呐喊了一声:
“院子里晾晒的玉米别淋雨了,赶紧回去拿薄膜盖上。”
很快地,这块被车辙与玉米秸秆覆盖的土地上,淅淅沥沥的浸了一层雨迹。在外公回家没过多久,雨势就有所下降。玉米叶不再像雨落之前那样挺直着腰杆,像成千上万只耷拉的耳朵,听着泥土向天空上的乌云诉说着话语。
外婆平日里,几乎对身边的任何人都会娓娓而谈,但对炎维诺竟秉要执本。
“你爸妈都快愁死了,你爸的牙齿都快要掉光了。为了你的事,你外公经常夜里睡不着觉。”
炎维诺从未敢想象,就连外公都会为自己的事殚精竭虑。外公不光是为炎维诺的事操碎了心,也在为自己的孙子陈佳铭与陈佳廷处心积虑。一个离过婚带着两个娃,一个正愁着说不着媳妇。外公是不看佛面看僧面,毕竟炎维诺是自己最疼的大闺女金玉珠的孩子,而陈佳铭和陈佳廷又是大舅的孩子。这样一来,外公之所以顾虑重重也就顺理成章了。
炎维诺满脑子里闪现出爸爸微驼的身躯和一嘴的豁牙,炎承宇那双充满血丝而又发黄的眼睛,既夹杂着无尽的期许,又使人感到一丝忧伤。那是因长年缺乏睡眠而疲惫不堪的忧虑所致。他那双黝黑且长满老茧的手,像老宅里几百年后干枯脱落的树皮。外公停留在记忆中,五十多岁孔武有力的胳膊,几年前还是老当益壮的腿脚,已经如年久的老水车,丧失了矢志不移的耐力。炎维诺坚韧不屈的铁石心肠,因此而戳伤了锐气。
天就要临近傍晚了,乌云遮住了隐现的阳光。现在农忙的人寥寥无几,四下里除了炎维诺与大姐、外婆三人外,只听得见野沟中被风吹动的青草声。
外婆和大姐在议论着小舅的大儿子谈婚论嫁的事情,他大儿子的个头跟炎维诺相差无几,已经下学,和苏逢凯等人在呼和浩特学修车。他平日里让人觉得慢慢吞吞的,然而他却比大舅的小儿子陈佳廷勤恳。在苏逢凯回来之后,他能够独当一面,慢条斯理地琢磨着发动机存在的故障。前几年在炎维诺未踏入社会时,他曾在炎维诺的家里呆过几日,期间,他们在一起钓过鱼,七八条肥硕的草鱼一个接着一个,把鱼竿拉的弯成了月牙状。炎维诺只要想到他,就会想起那段白驹过隙的记忆。那段时光如果能再倒流,炎维诺就不用顾虑现在的相亲问题了,那个时候的炎维诺也不必成天忧心忡忡的想这些遥远的东西,可是时间如是永不止息的老水车,心如刮板绞痛的水花,被逐级提升上去,临顶时,再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