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墨镜的麦克尼尔以为人群中会有些月球居民认出他这个导致了成百上千名爱丽舍-7平民伤亡的刽子手并在本就拥挤吵闹的人潮中掀起讨伐他的声浪,如果这些对战争的本质缺乏清醒认知的平民真的这么做了,他并不介意在公众场合大放厥词地吸引媒体注意力、为自己量身定做一场表演。然而,比声讨更令麦克尼尔失望的则是从附近路过的月球居民们的漠然,他所能从路过自己的居民口中听到的唯一和联邦军有关的谈话内容便是抱怨月球战区的联邦军持续收紧安检措施并在月球各居民区加强了管理。
“埃瑟林大元帅一直在和我说植入思想的重要性,我看地球联邦成功地把逃避战争的思想普及到了全体公民的头脑中……地球本土居民、外太空殖民卫星居民和月球居民中的大多数都这样。”麦克尼尔感慨道,人类历史上最危险的煽动家也不太可能在这种环境下有所作为,“也许我低估他们了,毕竟A.G.时代最初一百年的黄金时光同样是地球联邦创造出来的。”
“这种思想不是地球联邦植入的,而是太空殖民地国家战争塑造的种种特殊状态综合作用下形成的。任何一种思潮都不可能席卷所有人,但战争可以。当所有人都适应了在孤岛中生活、和世界切断联系之后,想要把这种生活方式彻底改变就没那么容易了。”罗根也戴着一副墨镜,这主要是由于他的个人喜好而非由于他和麦克尼尔一样担心被他人认出来:爱丽舍-7保卫战中那轻而易举地全歼维甘军MS部队的神射手似乎从未存在过,取而代之的只是拉甘·德雷斯少校等人的卓越贡献。“等这次的任务结束后,我们有很多时间去认真讨论地球联邦中一切违反直觉的奇怪现象,迈克。”
罗根和士兵们带领两人来到C-19区的仓库,他们沿途尽挑选狭窄的紧急通道前进,弄得麦克尼尔连连抱怨他还没有机会领略到月球地下城的风光。众人来到距离仓库只有百余米远的位置时,附近声音越来越大的噪声激起了吉尔斯的不安。心平气和的罗根于是和吉尔斯解释说,这只不过是由于仓库近期恰好被改当作MS维修中心罢了。
“那些设备能够有效地排除一切不安全因素。”
耐着性子的麦克尼尔跟随罗根从仓库的其中一个侧门进入仓库内部,这里有数百名穿着工服的工人或士兵四处忙碌着,遍布四周的机械使得仓库看上去十分地拥挤。让士兵们自行解散到仓库内维持秩序后,罗根把两人带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把前线的高级将领们近期对战局的真实看法以尽可能简明的语言告诉了两人。
地球联邦和维甘的战争已经进行了将近半个世纪,困扰着地球联邦军的首要问题仍然是联邦军只能被动防御、无法有效地搜索到维甘军的踪迹并化被动为主动:这便是20多年前的【狩猎蝙蝠行动】被视为重大胜利的原因之一,联邦军在那场战役中成功地锁定了维甘军藏匿的太空军事要塞并铲除了维甘军威胁月球圈的前线据点,首次实现了主动出击。
如今,另一个类似的机会浮现在了联邦军高级将领们眼前。以意外地破获涉嫌通敌的月球黑市为开端,联邦军抓获了大量疑似勾结维甘的商人、宇宙海盗、民间企业职员,甚至还抓获了一些伪装成地球人混入居民区的维甘人。只要把这些叛徒和敌人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地拿到手,届时联邦军必然会有所收获——但联邦军不能耐心地等待一切水落石出,维甘军必然会在月球黑市覆灭后改变航线,那样一来联邦军又将陷入之前的被动局面之中。
“维甘军公开占领的殖民卫星或太空军事基地会成为手握重兵的联邦军重点打击的目标,所以他们必须要在战争过程中把据点隐藏起来。”麦克尼尔进一步分析说,考虑到维甘没有足够的力量在地球圈新建太空设施,维甘军多半会秘密恢复沦陷区部分太空设施的机能、将其转变为机动部队四处出击的中转站,“制定这个行动计划的人恐怕出于担心联邦军内部泄密才会找这样的借口、让一群不受信任或处于监禁下的军人去代替正规作战部队寻找敌人的弱点。不过,这么一支不伦不类的特遣部队是没法消灭维甘军机动部队的。”
“不必担心,你们要做的事很简单,那就是依据我们获得的航线情报去追踪对应据点……像当年那样再次打掉维甘军的前线基地。消灭维甘军主力这种事,太强人所难了。”罗根又转身对以为自己也要被临时征召去参与此次行动的吉尔斯说,他带吉尔斯来这里只是因为月球基地内的大人物希望吉尔斯明确重建黑市的意义,“之前艾纳斯中将为了保住他本人和家族的名誉而过早地捣毁黑市,事实证明我们可能因此失去了一个获得维甘方面情报的重要窗口。”
“实在令人遗憾。”麦克尼尔看向货架上方,被仓库内的灯光照红的天花板仿佛熊熊燃烧着的天空,“他的家族凭借着私自保留下的技术和资料在重建联邦军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连这月球基地都是因他先人当初的主张而保留下来的……事到如今,我很能体会到自己的一切都被无法摆脱的过去束缚着的感觉。”
得知自己不必前往敌占区的吉尔斯松了一口气,他和罗根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后就转身离开了。一直等到吉尔斯离开仓库后,麦克尼尔才重新开口说,吉尔斯现在的身份正适合重建一个有利于联邦军一方套取情报的黑市。
“如果他能尽快得到和天西的下落有关的情报,那就更好了。”想起下落不明的天西贤治,麦克尼尔忍不住为对方感到担忧。他和天西贤治之间固然有着许多分歧,抛开那些分歧不谈,他们仍然是能够在面对共同的挑战时并肩作战的战友。“……不说这些了,带我去见见参加此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吧。”
“他们在A-47区等着你——别误会,这主要是为了避免有人很轻松地发现我们把你们找来的真实目的。”罗根指了指自己,说他将会以监督行动的名义跟随队伍一同去执行任务,“有我在,你不必担心维甘军的MS部队。”
月球基地简直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立体迷宫,麦克尼尔想着。他承认自己有些迷路了,而且他敢断言设计月球基地的工程师起初的用意就是让人在其中迷路。紧随罗根脚步转移的麦克尼尔在迷宫中穿行了许久才抵达下一个目的地,他没有忘记调侃月球基地内部单调的装修风格,并把它和埃瑟林的宅子内同样单调的布置进行了对比。
或许这也是一种具有军人特色的审美。
罗根把麦克尼尔带到了一间休息室内,里面已有数人先行等候在此。其中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军官见麦克尼尔到来,不禁大吃一惊,连忙离开自己的座位、奔向麦克尼尔并和他热情地拥抱。认出这人就是自己在爱丽舍-7工作期间最得力手下的麦克尼尔感动地望向罗根,后者却一脸疑惑地挪开了视线。
“没想到我还有机会见到你们……我在布鲁西亚听说你们被解散了,还有人和我说你们都被强制退伍了。”一想到自己网罗和训练出的精锐战斗部队落到那样的下场,麦克尼尔实在难以对地球联邦和联邦军的现状予以更乐观的评价,“是我差点害了你们,跟我这种人走得太近或许不是好主意。”
“公理自在人心,长官。这段日子里,有人私下找到我们,说只要我们出面指控您明确下令让我们攻击平民……他们就会给我们安排体面的去处。”德罗后退了两步,冷笑着说,那些试图收买他们这些行动队员的家伙怕是根本不清楚行动队的本质,“维甘人夺走了我们的一切,我们跟着和你一样的人才有机会杀更多维甘人。”
“有时候放下过去也没什么不好的。”麦克尼尔在人群中寻找着其他熟悉的面孔,那个夸张的球形爆炸头很快被他和当时率领支援部队保卫爱丽舍-7的拉甘联系在了一起,“可以和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迎接一个充实的未来,很多人都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