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已经踏出第一步了。」他说。
他从旁边的架上取出一块乾透的陶壶,壶身歪斜,花纹也刻得粗糙,但风岫将它放在桌上,如同对待一件宝物。「这是我年轻时做的第一个壶。失败了许多次,但我从没丢掉它。你知道为什麽?」
岭禾摇头。
风岫伸出指节粗厚的手,轻轻抚m0着壶身:「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真正为了自己,选择去创造一些什麽。它不完美,甚至可以说笨拙,但那一刻,我不是为了讨好谁,也不是逃避什麽。我只是说:这是我的生命,我想让它有形、有声、有温度。」
他停了一下,看着岭禾,眼神深邃如夜sE。
「从那天起,我知道:生命从来不会自带意义,也不会主动告诉你它是苦或乐。一切,都看你怎麽去看它,怎麽去做它。」
岭禾静静地看着那只粗糙的陶壶,像是第一次看见一段历史的遗迹,不再只是泥巴与火的产物,而是一个灵魂曾经挣扎、寻找、自我承认的证据。
他忽然想起自己过去几年奔波於城市与村镇之间,四处打工,只为了让母亲的药费不断线。他曾无数次在深夜里问自己:这样活着,究竟还有什麽意义?他的痛苦没有减少,但此刻,痛苦彷佛从一堵封Si的墙,变成了一条曲折的路。
「如果我也做一个壶……会不会也能看见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岭禾低声问。
风岫笑了,笑容不是轻蔑,而像是看到一粒种子刚刚发芽。「做吧,但别是为了成为我,也别是为了忘记痛苦,而是为了你自己。你要亲手去塑造你想要的生命,哪怕它还很模糊。」
他站起身,将陶土递给岭禾,又让他坐上自己的位置。
「我不会帮你,你会失败个几次,这是肯定的。但你要记得,壶可以坏,手不能停。因为你不是在做壶,而是在学着怎麽不被命运r0u碎自己。」
岭禾望着那团陶土,心中泛起一种陌生的悸动。他不知道未来是否真的会好,但他知道自己终於从等待命运的判决,走向了自己愿意动手雕刻的那一步。
月光从窗格洒入,映在岭禾微微颤抖的双手上。他的手不似风岫那般稳重老练,每一下施力都显得生涩,陶土在转盘上忽而倾斜,忽而裂开。他有些懊恼,额头沁出细汗,但风岫没有出声,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它老是倒下……」岭禾低语,似是对自己,又像是对那一团不听话的泥土抱怨。
风岫依然不语,只是点了点头,然後缓缓走到他背後,语气温柔地说:「你说它倒下了,那它学会站起来了吗?」
岭禾怔住。
「你以为陶土一开始就知道如何成为器皿吗?它什麽都不知道,是你告诉它该如何站、如何弯、如何盛载。就像你的生命——你不给它形状,它就永远是混沌。」
岭禾看着那坍塌的泥团,又看了一眼风岫,然後深x1一口气,重新聚焦。他再次按上双手,这一次,他不再急於成功,而是感受着泥土的温度与流动。他开始懂得与它对话,而非命令。
时光在沉默中流逝,直到黎明破晓,第一缕光穿过山峦,照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