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井的两幢楼共住了约40户人家,山丰家在二号楼西头的楼上第二家,第一家住的是袁叔叔和杜嬢嬢一家,名字是袁政明和杜馨凤,老家不是长寿,好像是从某个中专毕业后,分配到长寿建委,他们算长寿难得的高级人才,总是出双入对,笑嘻嘻地走在一起,杜嬢嬢总是收拾得很得T,是山丰幼时印象里难得的恩Ai夫妻。刚开始都在城建局工作,袁叔叔後来当上了长寿科协副主席。袁叔叔和杜嬢嬢的年龄与山丰父母相当,家里也是三个孩子,山丰有种感觉,那个时代的城市家庭,流行生养三个孩子,农村家庭流行四个孩子。而山丰的爷爷这一辈,则往往有近十个孩子。袁家三个孩子年龄与山丰家也相似,读书的学校也与山丰完全相同,大姐袁野,81届高中,中间儿子袁鹰,86届高中,与山丰姐同级,小nV儿袁亮,88届高中,与山丰同级。三个孩子从小成绩都很好,袁野81年考上镇江农机学院,引起了整个居民点的轰动,她是居民点恢复高考後第一个大学生,袁亮小学就作文写得好,经常被老师选来读给全班同学,高中袁亮选择了文科班,後来以文科第一名的成绩去了四川大学。袁鹰据说高考考得不太好,去了武汉的一所大学。那时,山丰家常常用「野鹰亮」来简称他家的三个孩子,他们则简称山丰家孩子为「锺鹏春」。
这麽多夫妻中,袁叔叔和杜嬢嬢看上去是最幸福的一对,他们随时都在一起,上班、下班都一起走,有说有笑,很和谐般配的样子,由於去长寿建委的路和去城一小的路很长一段是相同的,因此,山丰上学和放学路上经常遇到他们,杜嬢嬢每次都笑着说,「你眉毛长得多好看啊,像小姑娘的。」山丰都是叫一声「杜嬢嬢」,然後一溜烟跑过,被人夸好看,是高兴的,但是後面一句山丰是不喜欢的。袁家还有一位杜婆婆,不清楚是不是杜嬢嬢的母亲,平时三个孩子的吃饭由杜婆婆照顾。袁家大概在小学3年级就搬走了,建委负责给全县修房子,也总是先给自己修房子,他们搬到建委新修的家属楼了,是城里最先进的房子,据说每家每户有自己的厕所了。房子在去小学的路上,他们三个孩子上学更近了。山丰仍然经常见到他们,但是,在一起玩的时间就很少了。袁家三个孩子,外形相差较大,袁鹰瘦瘦高高,袁野和袁亮都不高,袁野很瘦,袁亮较胖。
居民点的房子很可能是县城里品质最差的房子,这40户人家,时不时有人搬走,改革开放后,县城各个单位都在新建职工住房,很多人家分到新房后,就退房搬走,过不久,房管所又安排新的人家进来。但感觉後来进来的家庭都是抱着暂时过渡的心态,住得不久又搬走了。真正安安稳稳长期居住的大概就是山丰家、任力家、王爷爷家、向爷爷家。
一起玩得最多的就是任力家,在紧挨楼梯口东面的一家,有四个孩子,任钢、任超、任畅、任力,任力是最小的一个,和山丰弟同年,b山丰小一岁,父亲叫任启民,母亲名字从来都不知道,任启民的脾气很不好,山丰亲眼见过几次狠狠地打孩子,用洋铲、扫帚之类,抓到什麽就用什麽打,不过这是当时流行的教育孩子的方法,中国传统留下许多这方面的名言,「不打不成器」、「棍bAng出孝子」、「h荆棍下出好人」。袁叔叔教育孩子温和得多,不过也打,袁亮小学考试回家,不到100分都要挨打,99分打一下,98分打两下,以此类推,好在袁亮成绩好,一般不会差几分,打不了几下,都是用棍子打在手掌上。山丰爸也准备了专门的厚厚的长竹板,打在手掌或者叫手板心。任钢没有上大学,可能高中都没有读,帮着家里做事,任超好像是84届,上了重庆交通学院,任畅85届,文科班,没有考上大学,任力後来好像没有上高中。任钢据说是任启民与前妻生的,与後面三个孩子有些不一样,後面三个孩子估计是遗传母亲的基因,都长得瘦高,身材匀称标准,任畅参加了学校的田径队。山丰姐和任畅年龄相近,是好朋友。山丰和弟弟在暑假总和任力一起玩,特别是非常炎热的夏天,哪里也去不了,也不想去,三个就搬了小凳子,坐在走道下中国象棋,山丰的水平远远高过弟和任力,他俩轮番上阵,山丰始终在台上,山丰那时觉得想怎麽赢就能怎麽赢。与现在孩子的暑假补习、夏令营等活动相b,山丰他们真是浪费了好多大好时光。
任力家还有一个任婆婆,人多,他们在楼梯口的一楼还有部分房子,即他家二楼房子的下面有部分也是他家的。但这两处地方是分别开门,山丰那时觉得他家结构复杂,喜欢钻到他家去玩,从他家一楼处的後门出来,那片空地被各家纷纷占用开辟成菜地,不远处是一个半径约2米的池塘,池塘再过去是一个很小的坡,爬上去是通往蚕茧站的马路。那个池塘有无尽的乐趣,他们在那里抓蝌蚪,放纸船,用圆珠笔芯做动力航行。山丰曾掉进去过,瞬时觉得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喊,就站起来了,池塘很浅,还没有孩子的腿长。
这40户人家中,关系好的夫妻很少。山丰印象里三天两头总有人吵架,然後上升成打架。楼梯口的西面第一间,住的是王爷爷和许婆婆,名字叫王正举和许寒光,当时大约60多岁,近70岁的样子,都早已退休,王爷爷走路已经有些慢了,许婆婆还很灵便,他们是垫江人,长寿的邻县,垫江与长寿的关系,有点类似成都与重庆,北京与上海,两个县的人喜欢b来b去。在四川把老年nVX称为婆婆,相当於普通话语系中的「NN」,通常一个nVX嫁给一个男X後,人们会改变对她的称呼。b如山丰的婆婆,本姓孙,但是人们都称她「涂婆婆」。许婆婆嫁给王爷爷後,没有改称呼,是当时很少见的,原因是许婆婆从年轻时就是坚持nVX解放、nVX、男nV平等的积极分子。许婆婆个子高,估计年轻时也算漂亮。王爷爷和许婆婆都是解放前的大学生,王爷爷有着一GU温良恭俭让的知识份子儒雅气,许婆婆b较泼辣。王爷爷解放前是国民党的长寿邮电局局长,解放後就多次挨整,据说有一次,红卫兵要王爷爷交代家里的金条藏在哪里,其实根本没有金条,但是屈打成招,就胡说由许婆婆保管着,然後红卫兵就气势汹汹地把目标对准许婆婆。这件事让王爷爷似乎一辈子在许婆婆面前抬不起头,两人争执,总是在许婆婆的吆喝声和装样子的拳打脚踢中结束,王爷爷嘿嘿笑着走开。他们家在山丰进出家门的必经之路,且就在山丰常去的楼厅,常常山丰靠着栏杆,望着楼下路过的人,耳朵里都是许婆婆吵吵嚷嚷王爷爷的声音,对他们家的故事了解特别多。
他们的子nVb较多,儿子都姓王,记得有王立人、王立行、王立宇等,nV儿都姓许。由於出身不好,子nV都不能接受好的教育,大都工作不太好,在一些小厂里当工人。其中,王立人年纪很大了都没有工作,後来在搬装社工作就是後来的「bAngbAng」,许婆婆帮他找了一个城郊菜农做老婆,帮他们在楼里的找了一间屋居住。两个人没有孩子,後来许婆婆又帮他们去领养了一个nV儿。王立人喜欢喝酒,喝了酒经常与老婆打架。好几次半夜,他们从房间里打到走廊上,大家都起来劝他们。山丰家楼下一对夫妻,没有孩子,经常在星期天吵架,然後老婆就把家里的被子拿到外面的坝子烧掉。左邻右舍又去劝,然後丈夫出来大声阻挡劝架的邻居,「让她烧,让她烧。」山丰父母之间有时也吵架,各种原因,记得有一次,那时山丰很小,山丰爸因为山丰妈出门上班磨磨蹭蹭,要迟到,就吵起来,要推山丰妈赶紧走,惹得外公外婆来找山丰爸,要问清楚。各家之间也常有吵架,b如山丰家厨房的水有时不知什麽原因滴漏到楼下,还有袁家自建yAn台,楼下的人家觉得挡住了光线,用大竹竿往上T0Ng,把yAn台捣毁了。总之,山丰小时候就能感觉到很多家庭的不易,生活的艰辛。好在,父母还是尽量乐观地看待生活,山丰爸那时候很多次很有远见地预言,「别看现在汽车这麽稀少,你们长大後家家都能开上小轿车。」
一楼的东头住的是向爷爷家,向爷爷大约60多岁,个子不高,是长寿教师进修学校的退休老师,就是教老师的老师,向爷爷教数学,算楼里难得的知识份子,山丰爸喜欢和他聊天,大概觉得知识份子有共同的话题,因此有了较好的关系,山丰那时觉得学校的数学太简单,自己到新华书店买了一点b较难的数学习题集,每次碰到不理解的地方,爸爸都说去问问向爷爷吧,他总是很认真地给山丰讲解,现在想来完全是不图回报的义举。他家有三个孩子,都b山丰大,已经rEn,大哥向睡侯、姐姐向睡淑、小儿子向睡龙,向爷爷每每说起三个孩子读书不好,很是痛心。巧的是,向爷爷的岳父和山丰外公好像是故交,山丰从他们偶遇时的义气豪爽和交谈的只言片语推测的,外公称他「雷四」,也来自河对岸,即长江南岸,大概解放前同属一个袍哥码头,雷四个子很矮,b向爷爷还矮,b当时的小孩山丰高不了多少,当山丰站在旁边好奇地听他和外公对话时,他极其和善、热情地也和山丰打趣,生怕山丰觉得被冷落。
山丰一路读书上来,发现许多老师的孩子读书都不错,像向爷爷家这样的情况不多,长寿中学就有很多例子,几乎每年的最好学生之列,都有本校教师子弟。向爷爷对面楼的一楼东面第二家,也就是向爷爷家的斜对面,是萧老师家,萧老师名字忘记了,是长寿中学的副校长,他家三个孩子的成绩都很好。长中正校长姓郑,印象里不教任何课程,专职校长,学校经常开全校大学,郑校长做报告。学校有一块坝子,大家搬出教室的凳子,按班级、按年级排队坐好,郑校长一般以「我就讲两点」,或者「我就讲三点」开头,通常会讲上一两个小时,基本都是政治学习方面的,太yAn晒、寒风吹、小雨下都不会阻挡会议的进行。到了高中阶段,学生胆子大一些了,会小声地表达不满,但山丰其实心里是开心的,这总b关在教室里学习有趣,难得的自由时光,可以偷偷看与课程无关的杂书,也可以小声与同学聊天。从得到会议的预告,山丰就暗暗盼望着,当会议结束,还有些失落。
萧老师毕业於四川大学,可能是县城里最高学历的知识份子,教化学,他不是长寿人。他家三个孩子,大哥萧舒军、二哥萧舒斌、三妹萧舒卒,连起来是大致是「军兵卒」,那时候国家营造最高领导人的个人崇拜,而对普通老百姓则宣导卑微低下,取名选用谦卑的小字,b如「小」这个字就很流行,小伟、小江、小明这样名字很多。三妹自小病多,後来改名为萧萍,这是四川当时b较流行的做法,改名图吉利。名字中的「舒」来自萧老师的Ai人即配偶,这是那时通行的叫法——舒老师,名字忘记了,她就是山丰的幼稚园老师,教大家跳「肥猪舞」的老师。萧舒军82届,考入四川大学,四川大学在他们当地的招生水准大致是稍低於北大,他那一届考入北大的是县医院的李鸣峰,长寿中学82届b81届的上大学情况好很多。山丰爸回家讲了又讲,山丰那时就觉得北大并不遥远。
当时一个优秀学生填报志愿的通行做法是,第一志愿填北大,第二志愿填川大,那麽为什麽不填稍差一点的复旦、南大呢?这是因为复旦、南大虽然b北大差,但是没有很大的差距,导致如果从第一志愿滑下,就不太可能被复旦、南大接住,而川大则与北大有一段差距,而且在四川招生人数多,基本能够接住北大滑下的考生,再说,成都对四川人有特别的x1引力,当时四川普遍的观点是除了北京上海,全国其他地方都不如成都。北京上海b成都好,主要是国家给的机会多,如果单论生活,对一个四川人而言,北京上海也b不上成都。那麽为什麽第一志愿填写复旦、南大的也少呢?一是复旦、南大没有北大好,二是复旦、南大,特别是复旦在四川招生数量极少,好多专业,尤其是热门专业根本不招生,导致每年招生的分数波动很大,看不出什麽规律,考生心里无底,自然报考的就少了。
萧舒斌83届,他学习好早就闻名於当地,顺利考入北大,而且是计算机系,山丰88年考入北大时,就是他来车站接的,当时他已经从北大毕业,成为中国第一个计算机专业院士高庆狮的研究生,他在中科院的宿舍山丰去过多次,里面还有一位清华学生和中科大学生,这三所大学基本属於当时中国最好的三所大学。89年闹得厉害时,高庆狮准备出国,他们三位学生也在准备出国,那是中国最早兴起的出国cHa0。不幸的是,那位科大学生在年的事件中去世。当年暑假,萧舒斌顺利到了加拿大的Halifax大学攻读博士学位。记得当时山丰问他去那个大学,他说出这个名字后,他还拿出地图指给山丰看,加拿大的最东边,山丰有些怅然,因为他当年成绩非常好,可是去的大学完全没有听说过。现在回想,早期出国的,哪怕是北大毕业的,要去美国顶尖的大学难度非常大。山丰姐和刘萍一直是同学,关系不错,後来上大学以後听说,山丰爸想把山丰姐介绍给萧舒斌,但山丰姐觉得不合适。假期,萧舒斌曾与山丰一道坐火车回重庆,遇到山丰班的重庆nV同学,好像对她有了好感,但後来不了了之。萧舒军和萧舒斌遗传自他们父亲,脸上胡须极多,山丰见过的中国人中,胡须第一多的是外公,其次就是他们俩兄弟,也许这是山丰姐不太喜欢的地方。中国男X的审美中,b较喜欢光生生、白净净的脸,这与外国和古代中国不太一样。萧舒军谈锋极健,与他聊天,绝没有冷场的可能,他能独自滔滔不绝、谈笑风生地讲上好几个小时,没有重复,听者始终觉得津津有味。萧舒军在川大学的是化学,听说後来出国去了英国。两个哥哥都非常杰出,有出息,妹妹刘萍後来病情好像更严重,一直在家靠父母JiNg心照顾,没能继续正常的学业。萧老师一家後来搬到长中教师楼,山丰大学毕业後,去看望过他们,两个老人为照顾孩子,显得很疲惫。
多年以後2022年的夏天,山丰在纽约的长岛火车上看到一副LIRR的招聘广告,其中的人物像让他一下子想起萧舒斌,特别是胡子和牙齿很像,有着中国人少有的浓密黑须,有着中国人少有的、特别是那个年代的中国人少有的整齐洁白的牙齿,也总是笑口常开,带着眼镜,S出温和、自信的目光,脸型也颇像,圆润而丰满,但不觉得胖,萧舒斌个子不算高,略显健壮,与广告中的人不一样的是,他透出的是读书人的智慧气质。当年对山丰的帮助和激励很大。
那时社会上打架斗殴的很多,向爷爷隔壁一家有个和山丰同级的男孩,叫傅满春或傅慢春、傅漫春,他有一个小好几岁的妹妹,还有妈妈和NN,妈的个子很小很小,工作也很卑微,他爸爸好像总在外地,很难回来一次。傅满春的个子也很小,他这样的家庭情况,很容易在学校里受人欺负,结果傅满春b其他孩子都狠,敢下重手,小小年纪大约小学4、5年级就在学校里打出名了,不仅别人不敢欺负他,他还时不时领着一帮孩子欺负别人。大约5年级,从深圳转学来了一位同学,叫赖以柱,很好的名字,当时学校里全讲四川话,包括语文课、数学课等等,都讲四川话。赖以柱父母都是他们当地人,但是赖以柱主要在深圳长大,刚来不习惯四川话,上课经常情不自禁站起来纠正老师的发音,b如数学课上讲「三角形」,四川话是sanguoxing,而不是普通话的sanjiaoxing,还有鞋子说,haizi而不是xiezi,经常Ga0得全班哄堂大笑,老师尴尬,渐渐这样的另类引起了一些同学的反感。傅满春有阵子就领着一群孩子放学后,去截赖以柱回家的道,追打他。那时都是学生自己走路上下学,没有家长接送和陪同,後来傅满春被全校点名批评,老师还陪着赖以柱放学好长一段时间。初中后,听说傅满春打架更严重了,犯了严重的事,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那时,成绩不好的城市青年,如果家里也没什麽关系,初中毕业後,就业无望,往往在街上混,称为「C发超的音哥」,他们的行为称为「C社会」,经常在街上打架,在长寿,最流行的打架场所是电影院外面的坝子,一是地势开阔,二是全县的娱乐中心,有人看,能够迅速扬名,得到同样「C社会」的nV青年的青睐。傅慢春不和山丰一个班,相遇就像不认识一样,互相不理睬,但山丰心里其实b较同情他的,从小靠自己瘦小的身躯和拳头给自己撑出一点天空。
傅满春家的再隔壁,是盲人但嘿嘿四川话称瞎子,名字发音如此,字不确定,在街上的盲人按摩所工作,不过但嘿嘿看上去有文艺青年的气质,他经常在家里拉小提琴,很动听,後来找了一个老婆,也是盲人,生下的孩子很健康。每天和老婆一起挽着手m0索着走过楼前的坝子,不用棍子,很从容不争的样子,是居民点难得的温馨场面,大家也喜欢和他们打招呼。「但」是极有长寿特sE的一个姓,山丰遇到不少,还有一些是长寿名人,但是长寿以外,山丰几乎没有遇见过。很多年後,山丰所知唯一的「但」姓名人是但昭义,他是中国众多钢琴家的老师,重庆人。另一个很有长寿特sE的姓是「C」,发音cao第4声。山丰刚上高中时,年级里又个nV生叫「C余」,大家都觉得新奇,再加上这个nV生形象有些怪,结果许多男生课间休息相约去围观,故意去起哄和羞辱,引发学校出面制止,山丰当时极其佩服这位同学的镇定。
但嘿嘿家向西再过来的一家,姓张,有一个当地称为mangzi的孩子,mangzi就是傻子的意思,这是一个nV孩,当时应该是初中的年纪,但是不能去学校,在家帮着做点事,其他孩子喜欢去逗她,她脾气其实挺好,偶尔急了会装作打人的样子,有些胖,动作较笨拙。再过来的一家,男主人大约50、60岁了,叫刘baizi,baizi是四川话中瘸子、跛子的意思,听说是国民党的士兵,打战时受的伤。他老婆叫周潜珍或者周黔珍,很剽悍和泼辣,b他年轻不少,居民点吵架最厉害的就是周潜珍,山丰亲眼见到一次,她一个人与对面一家5口人吵架,完全占据上风,据说对面一家的丈夫老婆都气得去了医院。周潜珍引起大家非议的是,她又找了一个相对年轻的丈夫,叫张机贵,听起来像张J公,一家两男一nV在一起生活,当然很可能与刘baizi办理了离婚手续,只是住在一起方便照顾。家里有三个已成年的孩子,好像都在「C社会」,其中一个听说还偷偷去过香港。周潜珍和张机贵都没有正当工作,大概是山丰县最早的个T户,在9号大楼附近摆夜火锅。「夜火锅」的意思是只能夜里去摆摊,白天去,影响市容,也妨碍交通,城管不允许。那时一般的认为,做夜晚生意的,都是最底层和最辛苦的。
邻居里最早买电视的是楼最东头的「李九」家——姓李,家里排行九,大概b山丰家早3、4年,记得那时一到星期六的晚上,左邻右舍都到他家去,还要占座位,JiNg彩的连续剧结束後,有的人家、有的孩子依然不舍离开,李九家当时还有一个很小的孩子和一个婆婆,共4口人,李九全家都要睡觉了,还有人赖在里面,山丰妈经常要三个孩子自觉一点,懂事一点,不要赖在别人家太晚。那时还b较有名的电视栏目是《祖国各地》、《为您服务》。电视如此受到民众追捧,县城还开了几家电视馆,最大最好的是县文化馆开设的,买了全县最大的电视,安装了最好的天线,再加上爸爸的好朋友——项里城——当时已进入文化馆工作,山丰家人去买票很方便,看一场是5分钱,当时电影票是1毛五分。山丰记得有个星期天,家里婆婆和孩子都去看,买好了票,据说放映的是当时正热门的讲nV特务故事的《黑桃K》,一个能坐百来人的房间里坐满了人,好多从农村专程赶来的,可是那天天线不争气,收视效果奇差,大概看了10来分钟,中间只有一两分钟正常,文化馆的工作人员折腾半天,也没Ga0好,山丰他们实在等不耐烦了,就走了。
筒子楼的设计,将厨房与居室分隔,导致家家户户都不会关门,那条走廊成为连接各家的纽带,带来矛盾的同时,也带来很多欢乐。大家交流各种信息,最多的还是如何腌制咸菜、如何熏香肠、如何点豆花、如何炒回锅r0U这类信息。山丰家这层楼东头数过来的第三间,住的是税嬢嬢一家,税清莲,很少见的姓,字是山丰根据从小叫到大的发音猜测的,X格热情爽朗,身材已经有中年nVX的微胖,在县里某个机关工作,路上遇到谁都嘘寒问暖,丈夫长年不在长寿,那个时代好像两地分居的夫妻不少,家里两个孩子,哥哥苏智林和弟弟苏智勇,苏智勇大约是82届高中生,特别喜欢下象棋,可是怎麽也下不过山丰,他b山丰大5、6岁,经常不服气,拉着山丰不让走,一盘接一盘地下,有几次差点让山丰上学迟到。那时分冬季和夏季作息时间,上午都一样,8点上学,11:30放学,冬季下午2:30上学,5:30放学,夏季3:00上学,6:00放学。中午一般睡午觉,苏智勇常常利用中午时间下象棋。他高中选择了文科,参加高考好几次,记得第一次差2分,第二次当他查到分数时,他高兴得在家里猛跳,全楼都感受到了震动,他的分数b去年高了好几分,他以为自己终於上线了,结果这一年的分数线也上涨了,还是没有考上。第三次据说又是类似,最後没能考上大学。苏智林感觉就像大人了,很注意仪容,从来没和山丰说过话,考上了重庆一所园林中专,後来回县工作,找的老婆很漂亮,尤其走在路上一跳一跳式的,像模特走路,两人走在一起,交相生辉,又像同台竞技,不相上下,山丰好几次在书房的窗口看到,印象深刻,落人都侧目,可惜这麽登对的两人据说没多久就离婚了。苏家东边一家,即东头数过来的第二家,是蒲婆婆一个人独居,大约70多岁了,行动不是很方便,山丰这些孩子有时捉迷藏,跑到她那里躲起来。小孩子就是与大人不一样,可以在各家乱窜,除了几家经常关门,显得神秘外,开门的地方都是孩子们的乐园。蒲婆婆後来去世,两个儿子从很远的外地赶回来,据大人讲,跪着哭了很久。苏家西边一家,即东头数过来第四家,是徐家,男主人徐来,大约近50岁,很胖,那时候,人们普遍都瘦,整个居民点只有徐来算胖子,夏天,他都脱光上衣,露出大大的肚子,就像那时电影《野猪林》里面的鲁智深的肚子,人们都和他开玩笑,「肚脐眼里可以放几个五分?」五分是那时半径最大的y币。那位主动追求h广亮的姑娘就是他的大nV儿。
隔壁袁家搬走後,搬来了婆婆的妹妹一家,山丰叫她幺婆婆,幺婆婆丈夫早亡,她儿子张明春,山丰叫张叔叔,那时张叔叔结婚不久,张叔叔个子不高,但为人机灵懂人情,喜Ai读《说唐》、《说岳全传》这类历史评书类书籍,最初山丰喜欢缠着他讲故事,不过印象里他没有完整地讲完过一个故事,小时候真是喜欢听故事啊,尤其自己还不会读书的时候,那时候愿意给孩子讲故事的大人是孩子最喜Ai的人,讲故事的时候是他们最可Ai的时候。本来以为两家关系这麽亲,不仅很融洽,还可以相互照顾,可真的住一起後,矛盾很大,尤其山丰妈和他们矛盾很大,婆婆和自己的妹妹也合不来,小小年纪的山丰真是看不懂,大人的世界似乎友好都是表面的,都以矛盾冲突收场。山丰老家很多人挂在嘴上的有句话,「远香近臭」。就是说,亲戚之间不能太靠近。
幺婆婆每年夏天都要去街上卖水,一种叫凉开水,就是开水放凉,一分钱一杯,另一种叫老Y茶,是一种茶水放凉,两分钱一杯。那时商店里都没有饮料和矿泉水,行人渴了,只能买这样的水喝,杯子反复用,大家不觉得这个杯子有什麽脏的。幺婆婆大约70岁了,每天一大早他儿子帮她把两大桶水挑出去,出去时,水是开水,很烫,要很小心,她一般下午2点左右,就卖完了,特别热的天,她会想办法再挑一桶出去卖,感觉生意还不错。这个生意说轻松还轻松,毕竟坐着卖,不费什麽力气,说辛苦也辛苦,毕竟一直顶着太yAn晒。那个时代的人,刚刚被允许凭自己的劳动挣钱,没人说过一句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