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里,那一百架犁头所引发的风波,远比李斯咳出的那口血,要来得绵长。
丞相府的门前,成了咸阳一景。
总有些好事者,会绕个远路,从那紧闭的朱门前走过,对着里面指指点点,然后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
“听说了么,相爷府里开了个农具铺子。”
“嘘,小声点!我可听说了,那犁头金贵着呢,是相爷的‘镇府之宝’,谁敢乱嚼舌根,当心被抓去用那犁头开垦一番。”
这些话,像是长了脚的虫子,钻进了咸阳大大小小的官邸府院。
昔日里对李斯趋之若鹜的官员们,如今见了面,眼神都变得有些古怪。
大家心照不宣地避开了任何与“犁”、“九原”、“养病”相关的字眼,但这刻意的回避,本身就是一种更响亮的嘲讽。
赵正下榻的客栈内,依旧是那盘下不完的棋。
陆佩奇刚从外面回来,带回了最新的市井传闻,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陛下,如今咸阳城里,都在看丞相的笑话。顾少这一手,虽是出了恶气,但把李斯逼到这个份上,怕是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死仇。”
“死仇?”嬴政落下一子,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头也没抬,“他顾清寒从想造反的那天起,跟李斯,跟这朝堂,就已经是死仇了。既然是死仇,还讲什么分寸?”
他抬起眼,浑浊的眸子里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锐利:“清寒这一手,妙就妙在,他不是在跟李斯一个人斗气。他是在告诉全天下的官、全天下的民,一个道理。”
嬴政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权势,不只在咸阳的宫殿里,不只在丞相的印信上。权势,也可以在九原的铁炉里,在百姓的饭碗里。李斯想用他的权势,让顾清寒饿死。顾清寒就用自己的权势,给李斯送去了一百个难堪。”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得,像是在夸赞一个出息了的晚辈:“当所有人都觉得,你的权势能让他们吃饱饭,而别人的权势只会让他们挨饿时,这天下,谁说了算,还用问吗?”
陆佩奇躬身,不再言语,心中却是一片骇然。
陛下这番话,已经不是在点评计谋得失了。
他是在阐述君王之道,是在为那个远在九原的孙儿,亲手铺就通往权力之巅的道理。
……
当李斯被气得闭门谢客,在府中对着一百架犁头生闷气的时候,九原郡却迎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丰收季。
郡守府的粮仓前,人声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