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大历朝律法规定,女子嫁妆乃是私产,夫家不得擅自挪用。但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女子但凡嫁了人,就是丈夫家的人,财产哪还分什么彼此?
或心甘情愿也好,或被威逼利诱也罢,又有几人能真正守住自己的嫁妆,多半如泥牛入海,都归到夫家公账中花费了。
就连柳氏在时,虽长期和徐松冷战,情分淡薄,但她带来的嫁妆,执掌中馈,上下打点,也早花费了许多,她死后,更是黑不提白不提,一应财物尽数归入公中,由云缥缈掌管。
只是钱虽花了,要说如今这偌大家业,竟是靠着柳氏的私产才置办至今,这话却是万万说不得,否则徐松颜面何存?没想到徐知然尚未离家,竟敢明着来要母亲嫁妆,真是岂有此理!
若给,无异于刀子割肉,且这么多年花费甚巨,无论如何和柳氏当初的嫁妆单子也对不上,财产平白少了这么多,徐松自然面上无光。若不给,却也找不出正大光明的拒绝理由。
徐松清了清嗓子,脸色阴沉:“你如今尚未议亲,急着要这些做什么,日后你出阁,嫁妆自然不会少了你的!一个闺阁女孩儿,满嘴嫁不嫁的,也不知羞!”
“父亲这话,我却要斗胆驳上一驳。”徐知然娓娓道:“原本我也想着,父亲宽和,继母也未曾苛待,从不克扣用度,我平日安居府中,也没什么大的花销。只是女儿前两日在奇珍楼中,看那掌柜贪婪狡侩,拜高踩低,实在无甚才干。
别的不说,就说他面对那来卖酒杯的男子,先是因对方衣着简朴就不屑一顾,后发现对方卖的果然是宝物,又前倨后恭,讨好不成就想要强买强卖,如此短视、毫无诚信的人却被委以重任,经营楼中生意已有数年,期间他中饱私囊多少暂且不说,但祸害的都是我母亲留下的产业、打的是我们徐府的招牌!
他这般做派,旁人只会说他狗仗人势,外边的人还不定怎样指摘我们徐家门风不纯,不能知人善任。长此以往,不仅奇珍楼的生意会越来越差,就连爹爹的清誉、徐府的名声,也会被这样的人所玷污!”
徐松为人极好面子,平生最爱的就是自己的名声,闻言眉心微动。徐知如适才已经对他说过,徐知然和奇珍楼掌柜发生冲突的事,只是那掌柜是云缥缈一手提拔,她自然偏帮,话里话外无不暗示是徐知然没事找事、小题大做。
如今听徐知然这话口,倒显得她遇事果断,见微知著,三言两语就将那掌柜贬成了一个势力刁奴,两相说法差距委实太大,不禁向云缥缈那边看了一眼。
云缥缈心念电转,假意道:“然儿少年意气,见不得人含冤受屈,本是应该。只是这开门做生意,见过的三教九流之人多了,谨慎一些本也无妨。就算掌柜这次犯了错,却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将他这么多年的辛苦通通抹杀了,你说是不是?”
徐知然接她的话:“若说掌柜工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确实不能一棒子打死。只是……先前我让掌柜三天时间交割账目,把账本送到我这里来。怎么至今还没收到?”
“胡闹!”徐松拍了下桌子:“收支账目的事一向都是你继母负责,你要什么账本?”
“对呀,”徐知如不忿插话,“我母亲还在这坐着呢,这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当家了!”
徐知然和云缥缈对视一眼,心有灵犀。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徐知如这话递的好啊,正中下怀。
“既如此,”徐知然微笑道,“今日父亲和继母都在场,不如就派人去奇珍楼把这几年的账目拿来,给双亲看一看,到底这掌柜是劳苦功高呢,还是中饱私囊?”
云缥缈还未表态,徐知如心里先“咯噔”一声。先前母亲说让掌柜安心回去,不必管账目交接的事。如今若突然去拿,掌柜措手不及,那账本……那账本上必有问题!